陪你同行

一眨眼十年过去。

聊斋镇这十年没什么变化，只不过宁三斤成了新镇长，琴卿成了治安队长，维护着镇上的安全。汪可独自经营着浮梦民宿，因为长得太好看，还一度被前来的游客们表白，取代了从前顾慎独的男神位置。

川宝和解语已经长成了少年少女，整天嘻嘻哈哈追逐打闹，令浮梦民宿里增添了难得的生气。有时候，川宝还故作老成地劝汪可，“你也该找个对象啦，人不能总是困在过去。”

“你看隔壁的宝珠姐，跟琴卿哥的娃娃都会打酱油了。”

每当这个时候，汪可总会冷冷瞥他一眼，轻蔑地说，“你懂个屁！”

川宝不服气，“我现在懂的可多了！”

汪可没理他，转身回房，边走边忍不住地想，如果星星还在，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样？估计和琴卿那家伙差不多吧，老婆孩子热炕头，别提多美满。

算了，打住，不能再想下去。

汪可钻进被窝睡觉。

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多年未见的胡四。胡四还是胖胖的小男童模样，对着他抱怨道，“狗东西你还欠我一个契约呢。”

汪可不耐烦地说，“你爱拿啥随便拿去。”

胡四歪着脑袋想了想，慢吞吞说，“这样吧，我的兰若斋荒废很久了，缺个主人，就罚你家的星星替我守着那儿吧。”

汪可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但他很快惊醒了。

他茫然了片刻，猛然从床上坐起，二话不说便向山上奔去。此时离天亮还有段时间，巡夜的琴卿见他一路狂奔，问了句去哪儿呢，还没说完人就不见了踪影。

汪可很快来到了山上，看到了兰若斋。

打从胡四消失后，兰若斋就真真正正成了一座荒宅，没了妖魔，只有两只守大门的铁环兽每天长吁短叹着寂寞，乍然一见到汪可，都忘了惧怕，说不出的亲热。

“汪大爷，好久不见啊！”

“汪大爷，快进来玩啊！”

搞得跟个什么场所一样。

汪可气喘吁吁地问，“兰若斋有新主人了？”

两门环兽面面相觑，“没有啊。”

“鬼都没有哪来的新主人？”

“要不你来当我们的新主人吧。”

它们殷勤地邀请着。汪可心中一沉，果然梦只是梦而已。

他转身想要离开，两门环兽特别依依不舍，一个劲地挽留他，“来都来了，就进来坐一下吧。”

汪可叹了口气，也罢。

他走进兰若斋中。自从胡四死后，里面的妖魔大多随着黑洞被吞噬，还有少部分活下来的逃逸去了人间，给异人管理局增加了不少麻烦。院子里早已荒无人烟，野草疯长，足有一人来高，茂盛浓密，在月光下自由摇曳着。

他走到胡四的房间前，吱嘎一声推开了门。抬眸望去，里面什么都没有。

汪可自嘲地笑了笑，靠在门框上发了一会儿呆：他想起跟许星辰第一次见面时，对方就骗他去酒店撞见了伍信的果体，可把他恶心得要死；第二次见面时，臭丫头恬不知耻地叫他爸爸，骗了他好多钱；第三次第四次见面……

不知是哪一次他终于彻底爱上了她，可她居然看不上自己，眼里只有姓顾的那个家伙。好在自己一番努力没白费，终于软磨硬缠骗到她给自己当媳妇。举行婚礼的那天，是他一辈子最开心的时刻。只是后来……

汪可没有继续想下去。他快速地揩了一下眼角，准备离开这座庭院，突然之间，听见自己的房间里传来轻微的声音。

是人的呼吸声。

汪可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他轻轻地推开门，像是怕惊醒一场梦一般，小心翼翼地向卧室里走去。

卧室的床上，躺着一个人，惺忪地睁开睡眼，迷迷糊糊地朝他的房间看来，嘴里含混道，“汪可？”

汪可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都冲进了脑海里，像是快要爆炸般。他急切又轻声地说，“星星？”

“你是真的？”

许星辰揉着眼睛，一脸没睡醒的模样，抬头望了望四下，终于清醒过来，诧异地说，“奇怪，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才好像梦见胡四说——”

话音未落，汪可已经一把用力将她拥入怀中，抱得许星辰太紧太紧，导致她几乎快要窒息过去。

“松手啊混蛋！”

“快点松手！”

许星辰用力拍着汪可的背脊，想要推开他毛茸茸的狗头，手掌不小心擦过他的脸颊，沾满了潮热湿润的液体。她动作不由顿了一下。

“你在哭？”

“没有！”

声音是哽咽着的。

许星辰又好气又好笑，轻柔地拍着他的背。

“好了，别哭了。”

对方将头埋进她脖子里，好一会儿才说，“星星，别再离开我了。”

“好。”

许星辰温柔地回抱他。

******

离开的十年间，对许星辰来说好像只是一个梦。梦里面，她沿着一条宽阔黑暗的河水向上走，河水两岸盛满了鲜艳美丽的花。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中途偶然遇见过其他人，但都没有多的话语。

有一天，她来到渡船边，正想上船，旁边走来一对年轻的夫妇，手挽手，看上去非常甜蜜。那女子像是认得她，叫了一声小镇长。许星辰茫然，仔细看那女子的面庞，像是有点印象，却又不清晰。

女子笑道，“小镇长，我是胡小五啊。”

她将身边的男子往前一推，“他是胡四。”

胡四？

许星辰惊讶地看着胡四。她依稀记得胡四是个小胖子，怎么变成了眼前这个清俊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也打量着她，似笑非笑。

“小镇长，怎么你也死了啊？汪可那小子不得伤心死。”

想起汪可，许星辰黯然地垂下头。

胡四绕着她走了两圈，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正好狗东西还欠我一个契约，就用你来还吧。”

不容许星辰发问，他一手点住许星辰额心，自言自语道，“我把身上的龙气渡给你，从今天起，你就是兰若斋的新主人。”

“从此不老不死，人间独行。”

龙气缓缓注入许星辰额心，许星辰只觉得周身被一股暖流包围，身轻如燕，慢慢飘了起来。脚下的忘川和曼珠沙华渐渐变小，胡四夫妻朝她挥着手大叫再见。

再次醒来时，就是在这间房的床榻上了，一眼就看见了汪可。

汪可听许星辰说完，眼圈又红了。他默然很久，久到许星辰都开始担心，才笑了一下，说，“我从没如此感谢胡四老妖怪。”

“谢谢他把你送回人世间。”

“从今天起，你是兰若斋的新主人。你不老不死，我陪你同行。”

“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庭院中，晨光洒了进来。

*******

深深的地底下，是永恒的黑暗。

顾潜的元神早已烟消云散，连痕迹都不曾留下半分。在此处绝境之中，那些被卷入的妖魔们为了活下去，相互争斗吞噬，相互残杀不知了多少年，终于只剩下一个人。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团混沌的黑雾，隐隐能看出个人形的样子来。

这唯一剩下的妖魔便是毕生。

受困于强大的封印，他无法离开这里，只是毕生从来不曾放弃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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