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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相识

（1）

离开徐州我继续向北行驶，又路过了济宁、聊城这两座城市，但我并没有为它们停留，只是在某天吃完中饭后就毫无征兆的开出市区，然后前往下一座城市。

在这期间我经常独自一人坐在车里发呆，通过车窗看傍晚的落日，然后莫名想起苏州的一些朋友。

不知道，昭阳和米儿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有了结婚的打算？空城里在我离开后会不会少了很多老顾客，店长有没有找到合适的驻唱歌手？还有......罗本，他的创作顺利吗......他还会再回到那座小山村吗？

已经三个月没和苏州的任何朋友联系......除了在南阳古镇时我给店长报了一次平安，因为那天我又干了一件之前从未干过的事。

我开车走高速从南阳镇的一座小村庄到另一座小村庄，然后再走县道、再走乡间小路回来。

我想看看起点和终点相同，但旅途不同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对比下来走高速就两个字：顺畅。一脚油门踩下去，速度提上来，两边山林向后退，好像一直在赶路。

而走小路就完全不一样了，我专门绕到村子里面走，见得最多的是老人，每次开车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都会目送我消失在他们视野里，然后再回头专注于他们自己的事。

......

（2）

又是一个在小河边的傍晚，我搬马扎坐在怡水公园里，看故城县的太阳怎样落下山。

“姑娘，还在呢？”

和我说话的是一位七旬老人，他刚结束了一天的彩绘工作，然后把河道中提前放好的鱼笼提起来，这是我来到这个公园第二次见到他。

第一次是在昨天，他给我讲了他大女儿的故事。

他大女儿本科期间就申请了公费留学，去了美国，一年见不了几次面，经常给这位老人发她在世界各地旅游的照片。问他大女儿哪里来这么多钱，她说她在美国做代购，帮国人在美国买东西，然后再寄回到国内。

“今天不错啊，小麦穗都这么大，又能做一锅小鱼干了。”

老人慢慢把鱼笼里的鱼捡出来，放在一个外包装是芝麻酱的桶里，又笑着自言自语：“个个活。”

我今天还在这儿不止为了看日落，还为了听他小女儿的故事。

说到小女儿，老人笑纹满颊，好像年轻了好几岁。

“小女儿我最放心，听我和孩儿她娘的话，大学毕业后回我们这儿做了初中老师，还给我带回来了个好女婿，在铁路上班，用不了几年，我就能抱上外孙了......不像我大女儿，今年都三十了，还不结婚......两个人上的学一模一样，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县里最好的，大学也都是211，你说我大女儿怎么就离家那么远？”

......

（3）

这个晚上我没有住酒店，而是对着车窗看星星。

我试图寻找到北斗七星，让它给我指明方向，可不知过去多久，不仅没有看到哪几颗星星放一起像把勺子，反而是香烟燃尽先烫了手。

打开车窗，我又续上一支香烟，迷茫伴随着耳机里的声音，一点点将大脑放空......

我失眠了，因为老人两个女儿的故事代表了两种女性截然不同的人生。

一个凭着自己奋斗出国，见到了更大的世界；另一个回到生养自己的地方，知足安乐。

我不知道哪一种才算成功的人生，是在异国他乡追求个人发展，打开更广阔世界大门，还是在熟悉的家乡生活，感受平淡的幸福和喜怒哀乐。

我又想了想自己的年龄，三十出头依然走在这条漫无目的路上。

这条路的尽头看不到成长，看不到救赎，看不到结果，也许最后只会给我带来一样东西——

经历。

......

（4）

接下来几天，我一直在这座小县城，等那位老人说周末了他二女儿会来公园送饭。

中午，烈日当空，老人拿着彩绘的工具一刻没有停歇，一直在给一个凉亭上色。

“爸，今天妈摊了煎饼，还焖了红烧肉和酸辣土豆丝，我还给你带了两根大葱。”

“爸就喜欢这一口，先上完这面色。”

老人对他的这份工作很认真，从她女儿口中我才得知，这位老人是古建彩绘界的鼻祖之一，电视剧《红楼梦》荣国府的彩绘工作就是这个老人负责。

下午的时候我请他二女儿喝了杯咖啡，听听她的故事。

她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她喜欢孩子们，她说我无法领会看到孩子们学会她传授的知识是一件多么有成就感的事。

她还会让班上经济条件最不好的小男孩和她一起吃食堂小灶，食堂小灶只对教师或者教师家属开放。

她也和我抱怨了校领导，说让他们这些教师尽管把自己孩子送进学校来，最好的教育资源，学费全免，你们只管好好上课，好好教出成绩，让别人家孩子的学费养活咱自己家孩子。

当说到她姐姐时，她和我讲了她们两姐妹曾经体验过对方的生活。

她姐姐太精致了，身上一条围巾就够她做老师三个月工资，而她自己一直在淘宝上买地摊货，最贵的是她老公送的一件羽绒服，说到这儿她总抱怨，她老公在铁路上了一辈子班，快八千工资一个月，自己也舍不得买。

说完他们一家人，话题又到了我身上。她问了我是哪里人，来他们这里又是干什么，我告诉她，这一路我已经走过了很多城市，说小点儿是为了散散心，说大点儿是为了告别过去。

......

（5）

在故城县住了两个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停留这么久，只记得老人二女儿已经从《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讲到了《少年闰土》，还有公园里我特别喜欢的一个心形水草在某一天被河岸捡垃圾的员工一杆子捅的七零八落。

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老人也完成了公园里的工作，已经有两个星期没听他唠叨找不到一个好徒弟，现在的年轻人不喜欢这些，他的本事要传不下去了......

今天是我的三十一岁生日，老人二女儿和我一起过，她送给我一份特别的礼物，说可以放下过去，重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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